第6经 舍利弗与大拘絺罗的第四经

一时，尊者舍利弗和尊者大拘絺罗住在波罗奈城的仙人落处鹿野苑。傍晚时分，尊者舍利弗从独处静坐中起身，去往尊者大拘絺罗处。到达后，与尊者大拘絺罗相互问候。寒暄欢喜后，坐在一旁。坐下后，尊者舍利弗对尊者大拘絺罗说：

"贤友拘絺罗，当被问及'如来死后是否存在'...乃至...'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时，你回答说'这是世尊未曾解答的'。是什么原因，什么缘由，使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

"贤友，对于贪著色、乐于色、喜于色而不如实知见色灭的人，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会产生'如来死后不存在'的见解；会产生'如来死后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见解；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

对于贪著受、乐于受、喜于受而不如实知见受灭的人...乃至...对于贪著想...乃至...对于贪著行...乃至...对于贪著识、乐于识、喜于识而不如实知见识灭的人，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

相反地，对于不贪著色、不乐于色、不喜于色，而如实知见色灭的人，不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不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对于不贪著受...乃至...不贪著想...乃至...不贪著行...乃至...对于不贪著识、不乐于识、不喜于识，而如实知见识灭的人，不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不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贤友，这就是原因，这就是缘由，使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

"贤友，还有其他原因使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吗？"

"有的，贤友。对于贪著有、乐于有、喜于有而不如实知见有灭的人，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对于不贪著有、不乐于有、不喜于有，而如实知见有灭的人，不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不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贤友，这也是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的原因。"

"贤友，还有其他原因吗？"

"有的，贤友。对于贪著取、乐于取、喜于取而不如实知见取灭的人，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对于不贪著取、不乐于取、不喜于取，而如实知见取灭的人，不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不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贤友，这也是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的原因。"

"贤友，还有其他原因吗？"

"有的，贤友。对于贪著爱、乐于爱、喜于爱而不如实知见爱灭的人，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对于不贪著爱、不乐于爱、不喜于爱，而如实知见爱灭的人，不会产生'如来死后存在'的见解...乃至...不会产生'如来死后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见解。贤友，这也是世尊不回答这些问题的原因。"

"贤友，还有其他原因吗？"

"贤友舍利弗，你还想要什么？对于已经灭尽渴爱的比丘，已无法用轮回来描述了。"

第7经 目犍连经

那时，婆蹉游方者来到尊者摩诃目犍连处。到达后，与尊者摩诃目犍连相互问候。寒暄欢喜后，坐在一旁。坐下后，婆蹉游方者对尊者摩诃目犍连说：

"尊者目犍连，世界是常恒的吗？"

"婆蹉，世尊未曾解答'世界是常恒的'这个问题。"

"那么，尊者目犍连，世界是非常恒的吗？"

"婆蹉，世尊也未曾解答'世界是非常恒的'这个问题。"

"尊者目犍连，世界是有边际的吗？"

"婆蹉，世尊未曾解答'世界是有边际的'这个问题。"

"那么，尊者目犍连，世界是无边际的吗？"

"婆蹉，世尊也未曾解答'世界是无边际的'这个问题。"

"尊者目犍连，生命与身体是同一的吗？"

"婆蹉，世尊未曾解答'生命与身体是同一的'这个问题。"

"那么，尊者目犍连，生命与身体是不同的吗？"

"婆蹉，世尊也未曾解答'生命与身体是不同的'这个问题。"

"尊者目犍连，如来死后是存在的吗？"

"婆蹉，世尊未曾解答'如来死后是存在的'这个问题。"

"那么，尊者目犍连，如来死后是不存在的吗？"

"婆蹉，世尊也未曾解答'如来死后是不存在的'这个问题。"

"尊者目犍连，如来死后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吗？"

"婆蹉，世尊未曾解答'如来死后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这个问题。"

"那么，尊者目犍连，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吗？"

"婆蹉，世尊也未曾解答'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这个问题。"

"尊者目犍连，是什么原因，什么缘由，使得其他外道游方者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会给出明确的回答——'世界是常恒的'或'世界是非常恒的'，'世界是有边际的'或'世界是无边际的'，'生命与身体是同一的'或'生命与身体是不同的'，'如来死后是存在的'或'如来死后是不存在的'，'如来死后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或'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而为什么沙门乔达摩被问到这些问题时却不给出这样的回答？"

"婆蹉，其他外道游方者把眼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乃至...把舌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乃至...把意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因此，其他外道游方者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会给出明确的回答。而如来、阿罗汉、正等正觉者如实知见眼'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乃至...如实知见舌'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乃至...如实知见意'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因此，如来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不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然后，婆蹉游方者起座去见世尊。到达后，与世尊相互问候。寒暄欢喜后，坐在一旁。坐下后，婆蹉游方者对世尊说：

"尊者乔达摩，世界是常恒的吗？"

"婆蹉，我未曾解答'世界是常恒的'这个问题。"...乃至...

"那么，尊者乔达摩，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吗？"

"婆蹉，我也未曾解答'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这个问题。"

"尊者乔达摩，是什么原因，什么缘由，使得其他外道游方者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会给出明确的回答——'世界是常恒的'...乃至...'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而为什么尊者乔达摩被问到这些问题时却不给出这样的回答？"

"婆蹉，其他外道游方者把眼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乃至...把舌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乃至...把意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因此，其他外道游方者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会给出明确的回答。而如来、阿罗汉、正等正觉者如实知见眼'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乃至...如实知见舌'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乃至...如实知见意'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因此，如来被问到这些问题时不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世界是常恒的'，'世界是非常恒的'，'世界是有边际的'，'世界是无边际的'，'生命与身体是同一的'，'生命与身体是不同的'，'如来死后是存在的'，'如来死后是不存在的'，'如来死后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如来死后是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的'。"

"太稀有了，尊者乔达摩！太希有了，尊者乔达摩！老师与弟子在义理和文句上都完全一致，特别是在这最上义理上。刚才我去见沙门摩诃目犍连，也问了这些问题。沙门目犍连也用相同的文句、相同的词语回答了我，就像尊者乔达摩所说的一样。太稀有了，尊者乔达摩！太希有了，尊者乔达摩！老师与弟子在义理和文句上都完全一致，特别是在这最上义理上。"

第七经终。

这两篇经文主要讨论了为什么佛陀对某些形而上学的问题保持沉默，以及这种态度与其他外道的区别。核心在于对"我"的不同理解：外道执著于"我"，而佛法则是如实知见无我。

这些经文的深入解析：

超越问答：佛陀的智慧沉默与无我真谛

这两篇经文呈现了佛教思想中最深刻的智慧之一——佛陀对某些形而上学问题的"高贵沉默"。通过舍利弗与大拘絺罗的对话，以及目犍连与婆蹉的交流，我们得以窥见佛法核心教义的精髓。

无解之问的背后

当面对"如来死后是否存在"等问题时，佛陀选择不予回答。这种沉默并非回避，而是一种超越性的智慧指引。大拘絺罗向舍利弗揭示了这沉默背后的深意：

执著与见解的关系链：

对五蕴(色受想行识)的贪著——产生各种形而上学见解

对"有"的贪著——产生各种形而上学见解

对"取"的贪著——产生各种形而上学见解

对"爱"的贪著——产生各种形而上学见解

这揭示了佛法中最根本的一个洞见：我们的认知局限源自我们的执著。正如大拘絺罗最后所言："对于已经灭尽渴爱的比丘，已无法用轮回来描述了"——超越概念的实相无法被概念性思维所捕捉。

外道与佛法的根本区别

第七经通过目犍连和佛陀对婆蹉的完全一致的回答，鲜明地展示了佛教与其他教派的本质区别：

外道的特征：将眼、耳、鼻、舌、身、意视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自我"

佛法的洞见：如实知见一切"不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

这种区别不仅是理论上的，更是实践和体验层面的根本差异。外道因执著"我"而陷入各种理论迷宫；佛法因透视"无我"而超越概念思维的局限。

深思：语言、概念与实相的关系

这两篇经文引发我们对以下问题的深刻思考：

1. 问题本身可能是错误的：当我们询问"如来死后是否存在"时，我们已经预设了"如来"是某种可以被存在或不存在所描述的实体。而佛法恰恰在质疑这种预设。

2. 概念思维的局限性：我们习惯用二元对立的概念（存在/不存在，常恒/非常恒）来理解世界，但实相可能超越这些概念对立。

3. 智慧与沉默：有时最深刻的智慧不在于给出答案，而在于指出问题本身的不恰当性。佛陀的"沉默"其实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教导。

4. 解脱之道的实用性：佛陀关注的不是满足知识上的好奇心，而是指引人们走向实际的解脱。只有断除贪爱，才能真正超越这些困扰人心的问题。

启示：从概念迷宫到直观实相

这两篇经文给我们的最大启示是：真正的智慧不在于积累更多的概念和理论，而在于直观实相本身。通过修行，我们可以逐渐放下对"我"的执著，超越二元对立的概念思维，直接体验那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实相。

当我们不再执著于"我"和"我所"，当我们能如实观照五蕴的生灭无常，那么这些形而上学问题将自然消融。正如禅宗所言："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答案不在概念中，而在体验之中。

在今天这个充斥着信息和理论的世界里，佛陀的这种智慧沉默提醒我们：有时最深刻的答案不在言语之中，而在心灵的寂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