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跋耆经

有一次，世尊住在跋耆国的象村。那时，象村的在家居士优伽来到世尊所在之处；到达后，在一侧坐下。坐在一侧的象村居士优伽对世尊这样说：

“尊者，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不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而尊者，又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应当如前一经那样详细解释）。

“居士，正是这个原因，正是这个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第二。

126 那烂陀经

有一次，世尊住在那烂陀的波婆利芒果林中。那时，在家居士优波离来到世尊所在之处……（中略）……坐在一侧的在家居士优波离对世尊这样说：

“尊者，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不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而尊者，又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应当如前一经那样详细解释）。

“居士，正是这个原因，正是这个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第三。

127 婆罗堕婆阇经

有一次，尊者宾头卢·婆罗堕婆阇住在拘睒弥的瞿师罗园。那时，优填王来到尊者宾头卢·婆罗堕婆阇所在之处；到达后，与尊者宾头卢·婆罗堕婆阇互相问候。互相交换值得忆持的欢喜语后，在一侧坐下。坐在一侧的优填王对尊者宾头卢·婆罗堕婆阇这样说：

“婆罗堕婆阇贤者，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黑发、年少、青春盛年、人生初期、未玩乐于欲乐之中，却能尽形寿修行圆满、清净的梵行，并且能够持续呢？”

“大王，那位世尊、知者、见者、阿罗汉、正等觉者曾这样说：‘比丘们，来！你们应当对如母者生起母亲想，对如姊妹者生起姊妹想，对如女者生起女儿想。’大王，正是这个原因，正是这个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黑发、年少、青春盛年、人生初期、未玩乐于欲乐之中，却能尽形寿修行圆满、清净的梵行，并且能够持续。”

“婆罗堕婆阇贤者，心是动摇的。有时即使对如母者也会生起贪法，对如姊妹者也会生起贪法，对如女者也会生起贪法。婆罗堕婆阇贤者，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其他的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并且能够持续呢？”

“大王，那位世尊、知者、见者、阿罗汉、正等觉者曾这样说：‘比丘们，来！你们应当观察此身，从脚底以上，从头发以下，皮肤所包裹，充满种种不净：此身有发、毛、爪、齿、皮、肉、筋、骨、髓、肾、心、肝、肋膜、脾、肺、肠、肠间膜、胃中物、粪、胆汁、痰、脓、血、汗、脂肪、泪、膏、唾、涕、关节滑液、尿。’大王，这也是一个原因，这也是一个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并且能够持续。”

“婆罗堕婆阇贤者，那些已修习身、已修习戒、已修习心、已修习慧的比丘们，这样做是容易的。而婆罗堕婆阇贤者，那些未修习身、未修习戒、未修习心、未修习慧的比丘们，这样做是困难的。婆罗堕婆阇贤者，有时我心想：‘我要作意不净’，但净想却生起。婆罗堕婆阇贤者，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其他的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并且能够持续呢？”

“大王，那位世尊、知者、见者、阿罗汉、正等觉者曾这样说：‘比丘们，来！你们应当住于防护根门。以眼见色后，不要成为执取相者，不要成为执取随形好者。因为当眼根不受防护而住时，贪、忧、恶不善法会随之流入，故应当为了防护它而修行。应当守护眼根，应当在眼根上达成防护。以耳闻声后……（中略）……以鼻嗅香后……以舌尝味后……以身触所触后……以意识法后，不要成为执取相者，不要成为执取随形好者。因为当意根不受防护而住时，贪、忧、恶不善法会随之流入，故应当为了防护它而修行。应当守护意根，应当在意根上达成防护。’大王，这也是一个原因，这也是一个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黑发、年少、青春盛年、人生初期、未玩乐于欲乐之中，却能尽形寿修行圆满、清净的梵行，并且能够持续。”

“不可思议啊，婆罗堕婆阇贤者！未曾有啊，婆罗堕婆阇贤者！那位世尊、知者、见者、阿罗汉、正等觉者所说的话，是如此善说。婆罗堕婆阇贤者，这确实是原因，这确实是条件，导致这些年轻的比丘们……并且能够持续。婆罗堕婆阇贤者，当我以身不防护、语不防护、心不防护、念不确立、诸根不守护而进入内宫时，那时贪法极度侵袭我。而婆罗堕婆阇贤者，当我以身防护、语防护、心防护、念确立、诸根守护而进入内宫时，那时贪法不会那样侵袭我。”

“太精彩了，婆罗堕婆阇贤者！太精彩了，婆罗堕婆阇贤者！婆罗堕婆阇贤者，犹如有人将倾覆的扶正，将覆盖的揭开，为迷途者指示道路，在黑暗中持有油灯，使有眼者得见诸色。正是这样，婆罗堕婆阇贤者尊师以种种方式阐明了法。婆罗堕婆阇贤者，我归依那位世尊，归依法，归依比丘僧团。愿婆罗堕婆阇贤者尊师忆持我为优婆塞，从今天起终生归依。”第四。

这些经文的深入解析：

《相应部·根相应》系列经文的深层解析

一、经文的整体架构与核心问题

这四部经文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教学体系，其中心问题是：为什么有些众生能在现世达到究竟涅槃，而有些不能？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触及了佛教解脱论的根本——涅槃不是虚幻的彼岸承诺，而是在此生此世通过具体修行可以实现的根本转变。

前两部经文（跋耆经和那烂陀经）提出了问题但未展开，这种省略手法暗示答案的多层次性。后两部经文以优填王与宾头卢尊者的对话形式，通过三次追问和三层递进的答案，逐步深化我们对修行条件的理解。经文采用这种结构，体现了佛教教学中从"问题意识"到"系统解答"的递进逻辑。

二、修行的三层条件——从心理到根本的渐进改造

第一层：心理框架的重构（母亲想）

宾头卢首先提出的是一个心理转变的方法——将女性转念为母亲、姊妹、女儿的角色。这不是简单的自我欺骗或心理暗示，而是对"欲望的认知结构"的根本改造。当我们看待某人时，如果心中已经建立了"母亲"的认知框架，那么基于"性对象"的欲望便失去了土壤。

然而，优填王的第一次追问揭示了这个方法的真实局限性："心是动摇的。有时即使对如母者也会生起贪法"。这个诚实的承认反映了一个深刻的人性洞察：仅有心理层面的认知转变，在面对强烈的生物本能时是脆弱的。这说明修行需要更深层的方法。

第二层：生理观察的改造（身体观察法）

宾头卢随即提出第二个方法——通过详细观察身体的三十二种不净物质，来根除对身体的美化想象。这个列举从相对"可接受"的部分（发、毛、爪、齿）逐步深入到最令人厌恶的部分（粪便、尿液），形成了一个从表层到深层、从相对美化到根本厌离的完整认知转变。

这个方法的深层原理在于：欲望通常基于对"美"的错觉认识。通过系统而具体的观察，将这个虚幻的"美"还原为生物的真实样貌，使心理对欲望对象的执着失去了理由。优填王的第二次追问再次表现了现实的困难："已修习的比丘容易做到，未修习的比丘困难"，甚至"我心想作意不净，但净想却生起"。这说明，认知的改变虽然可能，但并非一蹴而就的，它需要基础的修为和反复的训练。

第三层：感知根源的防护（根门防护）

最后，宾头卢提出了最根本的方法——防护六根。这个方法的核心不是压抑感官本身，而是改变心识对感官信息的处理方式。关键在于"不要成为执取相者，不要成为执取随形好者"——问题不在于眼睛看到美色或耳朵听到甜言，而在于心识对这些信息的"执取"和"赋值"。

这代表了最深层的认知改造——从改变对事物的判断（第一层）和改变对身体的观感（第二层），进阶到改变认知本身的方式（第三层）。根门防护通过"正知"的建立，使修行者不再自动化地对感官刺激进行价值判断，而是保持清晰的觉知。经文最后优填王的证言完全印证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身不防护时贪法极度侵袭，身防护时贪法不会那样侵袭"。

三、涅槃的可获得性与现实的严肃性

经文通过三个不同场景的重复提问，突出了一个重要的教学点：涅槃的达成不是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经文第一次、第二次的"应当如前一经那样详细解释"暗示，佛陀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具体的、可操作的条件，而非玄学的承诺。

更深层的启示在于：涅槃在这里被明确指为"现世中"达到的状态，这打破了许多宗教传统中"解脱在来世"或"天国在彼岸"的观念。佛教的涅槃是此时此地、通过此身此心可以实现的。这使解脱的条件变成了可检验的、科学的——不是信仰的问题，而是方法的问题；不是靠恩赐，而是靠训练。

四、修行的层级性与个体差异

经文中优填王的三次追问特别值得注意，因为它们来自一位已经具有权力和资源、却仍然面临困难的修行者。这个设置说明：

1. 修行的困难是普遍的，不因身份而改变。即使是国王，也会面临心的动摇、作意失败等困境。

2. 修行需要渐进的方法体系。初级修行者（未修习者）无法直接进入深层的根门防护，必须从心理框架的重构开始。

3. 方法的有效性因人而异。正因为这个差异，佛陀提供了三个相互补充而非相互替代的方法。

这种分层的教学方法体现了佛教对人性复杂性的深刻理解——它不期望简单的一招鲜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而是根据修行者的资质和进展程度，提供适应性的方法。

五、感知与执取的哲学维度

根门防护的最深层含义指向了一个哲学问题：人类的痛苦来自于"执取"，而不是感知本身。经文中强调的"不要执取相者，不要执取随形好者"暗示，同样的视觉刺激，在不同的心理状态下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这已经超越了心理学范畴，进入了认识论的核心。

"相"和"随形好"是两个层次的执取：前者是对对象基本特征的抓取，后者是对表面美好特质的执着。通过根门防护，修行者不是变成木石人偶，感官功能完全关闭，而是保持清晰的觉知同时断除对刺激的自动赋值。这意味着一个修行者仍然能够看到异性的面容、听到悦耳的声音，但心中不再自动生起贪着——不是压抑，而是一种自然的、基于清明智慧的不执取。

这触及了一个深层的人生智慧：我们受苦不是因为世界的刺激本身，而是因为我们对刺激的执着方式。当我们看到一件美物时，痛苦的来源不在"看"这个动作，而在于心中生起的"这是好的、我必须拥有它"的执取。通过改变这个执取方式，修行者获得了对同样世界的全新体验——世界依然存在，但修行者已经从被动的欲望奴隶变成了主动的智慧观察者。

六、对现代人生困境的深刻启示

从现代生活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些经文，我们会发现它们对当代人类困境的深刻针对性：

数字时代的感官轰炸与根门防护：现代社会中，人类面临的感官刺激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程度——社交媒体、广告、短视频等。经文中关于"防护根门"的教导在当今显得尤为紧急。现代人的注意力被无数的"美色""声音"所吸引，手机成为了源源不断的感官刺激发生器。经文中的"根门防护"可以理解为现代意义上的数字素养和注意力自主权——学会有意识地选择接收什么信息，而不是被算法主动推送所奴役。

欲望与消费社会的深层反思：现代消费社会的核心机制就是不断制造欲望。广告行业的整个目标就是改变人们的"相"和"随形好"的认知——让人们认为某样产品是"美的""必需的""能够提升身份的"。经文中第一层答案的"心理框架的改变"恰好戳穿了这个机制——所有的欲望都建立在一个可以改变的心理框架之上。换句话说，如果你能够改变对商品的心理框架（从"这能提升我的身份"到"这只是一个物质对象"），欲望会自然消退。更激进的洞察是：整个消费社会的运作正是在阻止人们形成这样的框架转变。

心理焦虑的根源：执取而非事件本身：现代人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压力。经文提示的一个深层洞察是：我们的焦虑不是来自事件本身，而是来自我们对事件的执取方式。一个人为某个失败而焦虑，本质上不是因为失败这个事件，而是因为他对这个失败的执取——他赋予它"代表我无能"或"毁灭了我的人生"这样的意义。根门防护的原理提示：通过改变对事件的"相"和"随形好"的认知，焦虑可以大幅减轻。这个洞察对现代心理健康的启示是巨大的。

修行层级性与教育的启示：经文强调不同修为的人需要不同的方法。这对现代教育有重要启示——教育不应该是单一的、一刀切的，而应该根据学生的实际水平进行分层指导。对一个完全沉溺于欲望的人（对应"未修习者"），直接要求他"不执取"是不现实的；更现实的做法是从心理框架的改变开始（如"建立健康的人生目标观"），逐步深化到思维方式的改变。

七、修行的终极意义与涅槃的真正含义

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有些众生能达到涅槃，有些不能"，经文给出的答案现在变得清晰起来：

涅槃不是逃离，而是回归：很多人误解涅槃为一种神秘的超越性状态，与现世相对立。经文明确说"在现世中达到究竟涅槃"，这表明涅槃不是离开世界，而是改变与世界的关系方式。修行者仍然生活在同样的世界中，看到同样的色彩、听到同样的声音、感受同样的触觉，但他的心不再被执取所困扰。这是一种在世界中的解脱，而非从世界中的逃脱。

涅槃作为自由的最高形式：从自由的角度理解涅槃：现代人通常追求"自由"，但往往理解为"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这种自由实际上往往是更深层的奴役——被欲望、被习惯、被社会期待所奴役。经文中的修行带来的自由是从欲望本身的束缚中解脱。一个修行者不是被禁止做某事，而是当他面对诱惑时，自然地不想去做——这是真正的、最彻底的自由。这种自由不是外在的、以对象为目标的（如"自由地旅行""自由地消费"），而是内在的、关于心的自由。

解脱的可达成性与现实性：经文最深层的启示也许是这样一个断言：任何人，只要有正确的方法和持续的实践，都可以在此生此世达到根本的心理转变和精神解脱。这不是一个虚幻的宗教承诺，而是基于心理学原理的、可验证的说法。无论你是国王还是平民（经文中以优填王为例），无论你面临什么困难（经文坦诚修行的各种障碍），都存在从初级到高级的渐进路径。正是这种解脱的民主化、可获得性，使佛教区别于许多其他精神传统。

修行的意义：从被动到主动：最终，修行的意义可以总结为：将人从被动的欲望奴隶变成主动的智慧掌舵者。未修行的人面对感官刺激时是被动的、反应性的——刺激来临，欲望自动生起，行为随之展开。修行过程中，修行者逐步建立了在刺激和反应之间的空间——这个空间正是自由和智慧的所在。在这个空间中，他不再是被动的反应者，而是主动的选择者。他可以选择是否执取、是否行动、是否让欲望主导自己的人生。

八、修行的悖论与最高智慧

经文最终指向了修行过程中的几个深刻悖论，而这些悖论本身就是通往最高智慧的道路：

努力与非努力的悖论：修行要求"修行"——即主动的、有意识的努力。但修行的最高成就恰恰是无功用行——达到一种"不用努力就自然地不执取"的状态。这个悖论说明修行的过程必须最终超越自己。初期的努力是必需的，但执着于努力本身反而成为了障碍。真正的修行者要学会"有为而无为"——在刻苦修行的表面下，同时保持一种对修行本身的不执着。

改变与不改变的悖论：根门防护的修行要求改变——改变心理框架、改变对身体的认知、改变根门的防护。但修行的终极目标是达到一种"本来就是这样"的状态——即发现，实际上修行者没有改变任何真实的东西，只是移除了遮蔽真实的虚幻执取。换句话说，修行不是建造某样新东西，而是去除某样障碍。这个悖论指向了一个深刻的真理：真实的解脱不是通过获得什么来实现，而是通过放弃什么来实现。

知识与无知的悖论：经文给出了三层详尽的、基于知识的答案。但修行的最高层——根门防护——其实已经接近"无知"的状态。修行者不再依赖"不净观"这样的概念性知识，而是进入了一种直接的、不经过思维的觉知。在这个状态中，修行者既拥有最高的知识（对真实的清晰认知），又回到了某种"无知"（不再依赖概念和判断）。这个悖论说明：最高的智慧看起来就像无知。

自我与无我的悖论：整个修行过程可以理解为一个"自我改造"的过程——修行者在努力改变自己。但修行的终极真理——不执取、无我——否定了这个固定的"自我"的存在。如果真正没有一个固定的自我，那么谁在修行？谁在改变？这个悖论指向了最深层的真理：所谓的"自我改造"实际上是对虚幻自我执着的放弃。在这个过程中，修行者逐步发现，根本不存在一个需要"改造"的固定的自我——有的只是不断变化的、相互依赖的现象流。当这个真理被完全领悟时，修行到达了其终点。

九、无限的启蒙之光

经文最后的比喻——"犹如有人将倾覆的扶正，将覆盖的揭开，为迷途者指示道路，在黑暗中持有油灯，使有眼者得见诸色"——这四个比喻每一个都指向了修行和教学的不同维度：

扶正倾覆者：代表直正人生方向的功能。许多人的人生因为执取而倾斜、堕落，修行的第一功能就是帮助人重新站直——建立正确的人生目标和价值观。

揭开覆盖物：代表揭示真实的功能。我们的执取就像一层厚重的面纱，遮蔽了世界和自我的真实样貌。修行通过去除这个遮蔽，让真实显露出来。

为迷途者指示道路：代表提供方向的功能。修行不是让修行者停留在认知上，而是提供一条清晰的、可操作的路径——从初级的心理框架改变，到中级的感知改造，到高级的根门防护。

黑暗中持有油灯：代表照亮心灵的功能。这个比喻最深层的含义是，修行带来的不是外在的改变，而是一种内在光明的觉醒。这个光明既不来自外在的启示，也不来自理论的学习，而来自心本身的清明。

这四个比喻的完整组合说明，修行是一个全维度的、彻底的人生转变——不仅是思想的改变，更是整个存在方式的改变。而这四个维度是相互依存的、不可分割的：没有方向的照亮是盲目的，没有照亮的方向是黑暗的，没有揭示真实的方向是虚幻的，没有扶正基础的其他一切都是建立在沙滩上的。

经文通过这四个比喻完成了从个体修行到普遍启蒙的转化。优填王最终的皈依不仅是个人的信仰选择，更代表了一种对整个人类共同困境的认识——我们都是"倾覆的、被覆盖的、迷途的、在黑暗中的"，我们都需要这样的扶正、揭示、指导和照亮。在这一刻，特殊的修行经验上升为普遍的人类智慧。

十、修行的终极真理与参悟的刹那

经文最深处指向了一个难以言说的真理：真正的修行成就不在任何理论或方法中，而在于某个刹那的彻底参悟。

参悟的不可预测性：经文中优填王的最后转变——从理性的验证者突然变成感动的信仰者，从"这确实是原因""这确实是条件"的逻辑陈述，突然转向"不可思议啊""未曾有啊"的感叹——这个转变标记了一个从理解到参悟的跳跃。这个跳跃是不可完全预测的、不可完全教导的。宾头卢给出的三层方法只是外在的条件，真正导致参悟的那个"最后一击"来自于优填王自己的内心。

这个不可预测的参悟的出现，说明了修行的一个根本特点：修行不能被完全理性化、完全方法化。理论和方法是必要的，就如同钥匙是打开门的必要工具，但真正的门开启——那一刻的豁然贯通、那一刻的生命改变——这是无法被完全预测和教导的。它就像一个人学会了游泳的所有理论，但只有当他真正跳进水中、身体的记忆自然浮起时，才真正懂得了游泳。

理论的用处与局限：这个洞察不是否定理论的价值，而是准确地定位了理论的作用。理论是必要的但不充分的。经文中的三层理论——心理框架、身体观察、根门防护——这些理论为修行提供了清晰的方向、可操作的方法、深刻的理解框架。但理论本身永远不能替代修行者的亲身实践。就如同一本游泳教科书再详尽也教不会你游泳；一部修行理论再深刻也代替不了你的实际修行。

理论的真正价值在于指向而非说明。经文中的"为迷途者指示道路"这个比喻，"指示"的是道路的方向，而不是走完了整个道路。修行者必须自己走这条路，而理论的作用就是告诉他方向在哪里。

从智识到智慧的转化：现代人常常混淆"知识"和"智慧"。知识是可以被传递的、可以被理解的、可以被背诵的。而智慧是必须通过亲身体验而获得的、是知识在生命中的活化。一个人可以背诵关于不净观的所有理论，但这个知识可能永远不会转化为真正改变他对身体认知的智慧。只有当他在某个深夜，真正面对自己的欲望、真正反复观想身体的不净、真正体验到虚幻美好形象在刹那间崩塌时，知识才转化为了智慧。

经文通过展现优填王从理性验证到感悟体验的转变，告诉我们：真正的修行就是这样一个从知识到智慧的转化过程。而这个转化过程既需要理论的指导，也需要实践的摔打，更需要某些不可预测的、来自内心最深处的突然开悟。

十一、圆满与新的开始：分析的终极意义

通过这个多层次、多维度的深入分析，我们不仅理解了经文的表层意思，更触及了它的深层智慧。让我们进行一个最终的、圆满的总结：

在表层，经文回答了一个具体的修行问题：如何对治对异性的欲望？答案是从心理框架改变、到感知方式改变、到根本认知改变的三层递进。

在中层，经文展示了一个教学艺术的典范：如何通过问答对话、根据学生实际困难而循序渐进地进行教导？答案是尊重个体差异、允许失败、在困难中深化理解。

在更深层，经文揭示了人生困境的根本原因：不在外在的世界，而在内在的执取方式；解脱的道路也不在逃离世界，而在改变与世界的关系。

在最深层，经文指向了一个关于存在本身的终极真理：生命的真实样貌不是被执取所遮蔽后的虚幻样貌，而是当所有执取都消退后显露出来的清明本身。涅槃不是某个外在的彼岸，而是当下此刻、在清明中、在自由中的生命本身。

这个多层分析的终极意义在于：它展示了一个伟大的传统智慧如何在不同的层面上对人类的不同需求进行回应——对初学者提供方法、对中阶修行者提供深化的理解、对成熟的修行者指向不可言说的参悟。正因为这种多层性，同样的经文可以被不同层面的人所理解和受用，而其深度和宽度似乎是无尽的。

对于当代读者的终极启示：

经文告诉我们，自由是可能的——不是未来的可能，而是当下的可能。如果你愿意改变对某些事物的认知方式，改变你对欲望的反应模式，改变你对生命的根本态度，那么一个完全不同的、更清明、更自由、更充满真实意义的人生，就在此刻等待着你。

经文也告诉我们，这条道路是可走的——有明确的方法、有代代相传的指引、有千百万修行者的验证。你不需要盲目地信仰，而是可以通过实践来验证。就如同优填王一样，你可以从怀疑开始，通过实践获得确信，最终在某个刹那体验到不可思议的转变。

经文更深层地告诉我们，每一个个体的修行都是有意义的——不仅对你自己，对你周围的人，对整个人类的集体觉醒，都是有真实贡献的。当你开始修行时，你实际上是在继承一个伟大的传统，并同时创造这个传统的未来。你不是孤独的，而是与千百万人、与整个人类的智慧传承相连接的。

最后，经文的永恒价值在于：它不是一个已经完成的答案，而是一个永远开放的问题。每一次重读，在每一个不同的人生阶段、每一个不同的内心状态下，这部经文都会显露出新的、更深的意义。它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的智慧之井——无论你已经获得了多少，井中总是还有更深、更清澈的水在等待。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的分析不是对经文的"完成"，而是对经文的邀请——邀请每一个读者进入这个永恒的、不断深化的对话中，邀请每一个修行者通过实践而发现经文中那些言语无法完全传达的真理。

当你合上这部经文时，真正的修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