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系缚法经

世尊说道：「比丘们，我将讲授'能被系缚之法'与'系缚'。请你们仔细聆听。

比丘们，什么是'能被系缚之法'？什么是'系缚'呢？

比丘们，存在着那些通过眼识所能感知的色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这些，比丘们，就称为'能被系缚之法'。

在这些色尘中所生起的欲求与贪爱，那就是存在于那里的'系缚'。

……（中略：此处省略了对耳、鼻、舌、身等识的类似阐述）……

比丘们，存在着那些通过意识所能感知的法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这些，比丘们，就称为'能被系缚之法'。

在这些法尘中所生起的欲求与贪爱，那就是存在于那里的'系缚'。」

第九经终

123 取着法经

世尊说道：「比丘们，我将讲授'能被取着之法'与'取着'。请你们仔细聆听。

比丘们，什么是'能被取着之法'？什么是'取着'呢？

比丘们，存在着那些通过眼识所能感知的色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这些，比丘们，就称为'能被取着之法'。

在这些色尘中所生起的欲求与贪爱，那就是存在于那里的'取着'。

……（中略：此处省略了对耳、鼻、舌、身等识的类似阐述）……

比丘们，存在着那些通过意识所能感知的法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这些，比丘们，就称为'能被取着之法'。

在这些法尘中所生起的欲求与贪爱，那就是存在于那里的'取着'。」

第十经终

世界与欲品第十二终

此品目录总结：

包含魔缚二经、世界与欲经，

以及帝释天、五髻、舍利弗与罗睺罗（相关经文），

再加上系缚与取着经，此品由此得名。

第十三 居士品

124 毗舍离经

有一次，世尊住在毗舍离的大林重阁讲堂中。

这时，毗舍离的优伽居士来到世尊住处。抵达后，向世尊行礼问讯，然后坐在一旁。

坐在一旁的优伽居士向世尊问道：

优伽居士问： 「尊者，是什么原因，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此生中无法达到完全涅槃？又是什么原因，什么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此生中就能够达到完全涅槃呢？」

世尊回答： 「居士，存在着那些通过眼识所能感知的色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

如果比丘对这些色尘感到欢喜、赞叹、并执着坚守，

那么因为他欢喜、赞叹、执着坚守这些色尘，他的识就会依赖这些色尘，产生对这些色尘的执取。

居士，有执取的比丘就无法达到完全涅槃。

……（中略：此处省略了对耳、鼻、舌、身等识的类似阐述）……

居士，存在着那些通过意识所能感知的法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

如果比丘对这些法尘感到欢喜、赞叹、并执着坚守，

那么因为他欢喜、赞叹、执着坚守这些法尘，他的识就会依赖这些法尘，产生对这些法尘的执取。

居士，有执取的比丘就无法达到完全涅槃。

居士，这就是原因，这就是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此生中无法达到完全涅槃。

世尊继续开示： 「居士，但是，虽然存在着那些通过眼识所能感知的色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

如果比丘不对这些色尘感到欢喜、不赞叹、不执着坚守，

那么因为他不欢喜、不赞叹、不执着坚守这些色尘，他的识就不会依赖这些色尘，不会产生对这些色尘的执取。

居士，无执取的比丘就能够达到完全涅槃。

……（中略：此处省略了对耳、鼻、舌、身等识的类似阐述）……

居士，存在着那些通过意识所能感知的法尘——它们令人喜爱、迷人、愉悦、可爱、与欲乐相关、能引起贪爱。

如果比丘不对这些法尘感到欢喜、不赞叹、不执着坚守，

那么因为他不欢喜、不赞叹、不执着坚守这些法尘，他的识就不会依赖这些法尘，不会产生对这些法尘的执取。

居士，无执取的比丘就能够达到完全涅槃。

居士，这就是原因，这就是条件，导致有些众生在此生中就能够达到完全涅槃。」

第一经终

简单易懂的解释

这几部经文的核心教义可以简单理解为：

1.  能被系缚/取着之法：指的是我们通过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接触到的外在世界，特别是那些我们觉得美好、喜欢、想要拥有的部分。

2.  系缚/取着：问题不在于那些外在事物本身，而在于我们内心对它们产生的贪爱和执着。这种"想要更多、紧紧抓住不放"的心态，才是真正的束缚。

3.  解脱的关键：

无法解脱：如果一个人面对喜欢的事物，心生贪爱、追求并紧抓不放，他的心就被束缚住了。

能够解脱：如果一个人虽然接触到喜欢的事物，但内心能不产生贪爱，不去追求，不紧抓不放，他的心就是自在的。

简单来说：痛苦和束缚不是来自外在世界，而是来自我们内心对世界的贪爱和执着。解脱之道在于训练自心，在面对一切现象时，保持平静和智慧，不贪爱、不执取。

这些经文的深入解析：

《相应部·三十五相应·122-124经》详细解析与深刻思考

一、经文的多层次分析

1. 结构层面的理解

这三部经文构成了一个递进的阐述体系：

前两部经文（系缚法经、取着法经） 建立了基本框架。它们用相同的结构反复说明一个重要的逻辑：存在"能被系缚/取着之法"（通过六根所接触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对象）和"系缚/取着"（对这些对象产生的欲求与贪爱）。这看似简单的表述，实则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真理——系缚不来自对象本身，而来自我们对对象的心理反应。两部经文的重复强调，意在打破我们通常的错觉，即认为外在事物本身就具有束缚我们的力量。

第三部经文（毗舍离经） 则是这一理论的实践应用。通过居士的提问和世尊的详细回答，经文展示了"能否在此生达到完全涅槃"的真正原因。这里的关键转折在于：相同的现象（美好、迷人、令人愉悦的对象），因为我们对它的不同态度，导致两种完全相反的结果——一种是束缚，一种是解脱。

2. 哲学维度的深层含义

认识论的革新：这些经文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认识论观点。我们通常认为，外在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是它的特性决定了我们的体验。但佛教的见解更为深刻——事物之所以对我们产生吸引力，并非因为事物本身的某种绝对属性，而因为我们的心对它进行了价值赋予。一朵花是美的吗？这个"美"既不完全来自花本身的色彩形状，也不完全来自观者的主观感受，而是来自观者与花之间互动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关系性的现象。

心的主动性与被动性的辩证：经文中隐含着一个深刻的人性观察——我们的心既是主动的，也是被动的。主动方面表现在：我们的心选择对某个对象做出"欢喜、赞叹、执着"的反应。被动方面表现在：一旦这种反应发生，我们的识就被对象所绑定，形成一种依赖关系。理解这个动态过程的人，就掌握了改变自己的钥匙——通过改变最初的心理态度，就能切断这种依赖链条。

执着的自我强化机制：经文描述了一个心理学上的恶性循环——欢喜导致赞叹，赞叹导致执着坚守，执着坚守使识对对象产生依赖。这个循环的可怕之处在于：每一步都自然而然地流向下一步，就像推动一个球让它沿着山坡滚下去一样。但更可怕的是，我们往往无法察觉这个过程的发生，直到我们的整个心都被束缚住为止。

3. 心理学维度的现代对话

当我们用现代心理学的语言重新审视这些古老的智慧，会发现它们的惊人的现实性：

与成瘾理论的呼应：为什么有人会对某种物质、行为或关系产生强烈的成瘾？现代神经科学告诉我们，这与大脑中的奖励回路的强化有关。但佛教早已洞察到了这一机制的心理学基础——不是对象本身具有成瘾性，而是我们的心通过重复的欢喜-赞叹-执着的循环，强化了对这个对象的依赖。一个人可以对酒精成瘾，但同样的酒精不会让另一个人产生依赖；一个人可以对某种食物成瘾，但其他人可能无感。区别就在于，是否进入了这个心理的强化循环。

与认知行为疗法的共鸣：现代心理治疗中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就是通过改变人对事件的认知评价，来改变其情感反应。这正是经文所说的："不欢喜、不赞叹、不执着坚守"。认知行为疗法教导人们，当你对某个事件产生负面情绪时，不必改变事件本身，而可以改变对事件的解释——这会导致完全不同的情感结果。

与正念冥想的结合：现代正念冥想训练的核心，就是学会以一种"非评价的觉察"来观察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正是经文所指向的训练方式——学会看到一个对象，但不立即做出"好"或"坏"的判断，不立即产生贪爱或厌恶。这种觉察的能力，使我们获得了一个新的自由度——在刺激和反应之间，插入了选择的空间。

二、解脱的机制：从束缚到自由的逻辑链条

1. 束缚的完整因果链

经文第三部分特别清晰地展示了束缚的形成过程。这不是一种神秘的、无法理解的力量，而是一个可以完全被理解的因果过程：

第一环：接触——对象进入感官范围，产生感受。色尘通过眼识被感知，法尘通过意识被感知。这一环是中性的，没有问题的，因为接触是生活的必然。

第二环：评价——心对接触做出反应。这里出现了"欢喜"的态度。这仍然不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同样的对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评价。一场失败的演讲，对追求完美的人来说是打击，对学会接纳不完美的人来说只是学习的机会。

第三环：强化——从欢喜升级为"赞叹"。现在不只是被动的喜欢，而开始主动地思考、回忆、谈论这个对象。我们开始建构关于它的故事。

第四环：执着——从赞叹升级为"执着坚守"。现在这个对象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自我认同——"我必须拥有它"，"我不能失去它"，"没有它我就不完整"。

第五环：依赖——识（心、意识）对对象产生了依赖。现在发生了一个关键的转变：原本我们是主体，对象是客体；现在我们变成了被对象所吸引的、被动的一方。我们的心开始环绕着对象转，而不是对象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一个恰当的位置。

第六环：无法超越——因为有执取，所以无法达到完全涅槃。涅槃在此处意味着完全的解脱、彻底的自由。但当我们的心被绑定到某个对象上时，我们的自由度就受到了限制。

2. 解脱的完整反向过程

经文第三部分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它用相反的方向描述了解脱的过程。这不是一个新的、不同的路径，而是同一个因果链条的反向运用：

关键转折：第一个"不"——"不对这些色尘感到欢喜"。

这看似很难做到，因为美的东西就是会让人欢喜。但这里的"不欢喜"不是压抑、否定或逃避，而是一种智慧性的洞察——看到了欢喜背后的危险，看到了贪爱背后的虚幻。这个"不"不是来自外部的强制，而是来自内部的真正的理解。

当这个"不"发生时，整个链条反向崩塌：

没有欢喜，就没有赞叹

没有赞叹，就没有执着坚守

没有执着坚守，识就不会对对象产生依赖

没有执取，就能够达到完全涅槃

最关键的是：这个过程中，对象本身没有改变。色尘依然美好迷人，法尘依然令人愉悦。改变的只是我们对它的心理态度——从"想要紧紧抓住"改变为"可以接触但不依赖"。

3. 存在状态的悖论

这里出现了一个深刻的存在论悖论——我们可以在不执取的状态下继续生活。

这解决了一个常见的误解：很多人认为，要达到涅槃，就必须逃离世界、拒绝世界。但经文的描述清楚地表明，解脱不是世界的消失，而是我们与世界关系的改变。比丘依然有眼睛，依然看得到美好的色尘；依然有耳朵，依然听得到动听的声音；依然有心，依然可以思考美好的法。但他的心不被这些所束缚。

这就像一个自由的人走过一家珠宝店：他看到了珍珠，欣赏了它的美，但不觉得必须拥有它来完成自己。他的自由并非来自珠宝店的消失或他的失明，而来自他对珠宝的内在态度的改变。

三、发人深思的深层思考

1. 自由的真正来源

这些经文深刻地改变了我们对自由的理解。我们通常认为自由意味着能做我们想做的事——获得更多的财富，拥有更多的关系，体验更多的快乐。但经文提示了一个颠覆性的真理：真正的自由意味着不被我们想要的东西所束缚。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思想转变。它意味着，自由不是通过满足欲望来实现的，反而是通过对欲望本身的理解和超越来实现的。

一个富有但执着于财富的人，被金钱奴役；一个贫困但对贫困无所谓的人，是真正自由的。一个被爱人深深依赖的人，因为这种依赖而失去了自由；一个能够爱人但不依赖于被爱的人，既自由又充满爱。

2. 痛苦的本质与人生困境

经文触及了人生根本的痛苦来源。为什么我们会痛苦？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虽然这会导致痛苦），而是因为我们对想要的东西产生了执着，这种执着创造了一种心理的脆弱性。

想象一个人对成功执着不放。他追求成功时感到焦虑，害怕失败；得到成功时感到不安，害怕失去；失去成功时感到绝望，认为人生毫无意义。他的痛苦不是来自成功本身，而来自对成功的执着。

反观，一个人可以努力工作而不执着于成功。他可以全力以赴，但保持一种内在的平静——"我会尽力，但结果如何我可以接受"。这样的人，即使面对失败，也能保持内在的完整性和平静。

3. 现代生活中的隐形束缚

在当代社会，这些经文的意义变得尤为深刻。我们生活在一个精心设计来激发我们贪爱的时代：

消费文化的陷阱——整个商业世界都在设计如何让我们对产品产生欢喜、赞叹、执着。广告不是在告诉你产品的功能，而是在告诉你一个故事——拥有这个产品，你就会变得更好、更被爱、更成功。这是一种有目的的、系统的、科学化的束缚生产方式。

信息成瘾的陷阱——社交媒体设计出了一个无限的反馈循环。每一个点赞、评论、转发，都激发了我们大脑中的多巴胺释放，创造了一种"欢喜"。我们开始赞叹这些虚拟的认可，执着地坚守我们的在线形象，最终，我们的识被这些数字所依赖。一个人的自我价值变成了他能获得多少点赞。

关系中的执着陷阱——我们对亲密关系的执着往往来自对被接纳、被完成的深层渴望。但这种执着常常导致痛苦：我们变得过分敏感，害怕失去，控制对方。经文提示的智慧是：可以深爱他人，但不执着于被爱；可以亲密相处，但保持内在的独立。真正的爱是建立在自由之上的，而非建立在依赖之上的。

自我实现的陷阱——现代社会鼓励我们追求自我实现、自我超越。但当这种追求变成执着时——"我必须成为最好的自己"，"我不能浪费我的潜力"——它就变成了一种看不见的束缚。一个人可能为了追求完美的自我而陷入无尽的焦虑。

4. 智慧作为对事物本质的洞察

经文中"不欢喜"、"不赞叹"、"不执着"的能力，并非来自压抑、禁欲或消极的心态，而来自一种深刻的智慧洞察。

这种智慧是什么？它是看清了贪爱的虚幻性和危害性。当一个人真正理解到，对某个对象的执着会导致心灵的束缚；当他真正体验到，无执着状态的内在自由；当他真正看到，那些让他曾经如此渴望的东西，实际上也都是无常的、不能带来永恒满足的——此时，"不欢喜"就成为了一种自然的、来自内心的智慧选择，而非来自外部的强制要求。

这就像一个人原本被某个幻觉所迷惑，当幻觉消散、他看到了真实时，他不需要被强迫才能不再相信那个幻觉。他的转变来自内在的看见，而非外在的命令。

5. 个人修为与社会变革的关联

这些经文还触及了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当我们理解到束缚来自内心的执着，而非外在的强制时，我们得出了一个激进的结论：真正改变社会的不是外在的制度改革，而是人心的转变。

但这里需要微妙的理解。这不是说我们应该放弃改变不公正的社会制度，而是说：即使制度改变了，如果人心中的贪爱、执着、嗔恨没有改变，新的不公正和苦难也会产生。反之，如果我们能够培养出一代智慧的、不被贪爱束缚的人，他们自然会创造出一个更加自由、平等的社会。

所以，个人的修为和社会的变革是相互关联的。一个真正解脱、充满智慧和慈悲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会改变周围的世界；而一个对物质、权力、虚荣执着不放的人，即使拥有改变世界的权力，也只会创造新的苦难。

6. 对"好生活"的重新定义

现代社会给了我们一个关于"好生活"的标准蓝图：成功的事业、美满的家庭、足够的物质享受、社会的认可。经文则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好生活不是拥有更多好的东西，而是对拥有的东西保持一种自由的、不执着的心态。

这引出了一个深刻的悖论：一个人即使拥有了所有这些（成功、家庭、物质、认可），但如果他的心被这些所束缚，他仍然不能说他过着好的生活。而一个人即使失去了这些，但如果他的心保持自由和平静，他反而过着一种更高质量的生活。

真正的好生活，是一种内在的自由、心灵的平静、对生命的深刻理解，和由此产生的不造成伤害的、充满智慧的行为。

四、结语：从理解到实践的永恒旅程

这些经文最深刻的地方，也许在于它们指出了一条人类永恒的修行之路。它们不是给我们一个答案，而是给我们一个方向和一个框架——用来理解我们的束缚，看清我们的执着，逐步走向内心的自由。

这条路没有终点，只有更深的理解。每一次我们觉察到一个新的执着，看清它的虚幻性，就是一步解脱；每一次我们在对某个对象的欢喜中保持了觉察，不被卷入执着，就是一次内在自由的体验。

最终，这些古老的智慧提醒我们：在一个充满诱惑和精心设计的束缚的世界中，真正的智慧和勇气，就在于看清这一切，同时保持内在的自由和平静，既不盲目追逐，也不盲目否定，而是以一种觉悟的、智慧的、充满慈悲的方式，去体验和生活我们的人生。